第二集 曲美雄谷之战

英国人所谓的“边界和谈”,只不过是为武装侵略而打的烟幕弹,他们从来都没有丝毫诚意。在英军侵入岗巴宗数月期间,他们不仅将岗巴与锡金的边境界标向西藏境内挪动,还在附近各地侦察、拍摄地形。在将西藏地方当局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一方向时,荣赫鹏突然于10月率部撤出了岗巴,在撤出时掠夺岗巴地区牧民的牲畜20000余头。

英侵略军在岗巴虚晃一枪后,迅速向隆吐山以北调集兵力。19031212日,以麦克唐纳和荣赫鹏为首的3000兵力,加上背夫等总共10000多人,突然越过则里拉山口,侵入亚东仁青岗和春丕塘(老海关),进而控制了帕里的唐拉山口。

驻藏大臣裕钢迅速把英军入侵的消息通知西藏地方政府。十三世达赖号召“全藏僧侣人民不惜重大牺牲,誓与英国侵略军决一死战。”

裕钢火速起草给清政府的奏文,并快马加鞭向京城传递,奏文指出:英人入侵西藏的战争已经开始。为维护国家之主权, “西藏用兵御侮之志牢不可破。”闯过中国海关后,英军征用近2万头耗牛、马匹运送给养,进入气候恶劣的帕里地区。帕里海拔4360米, 有着“世界最高城镇”之称,当时 的帕里宗政府就建在这里。但由于多年没有战争,这块要地竟无军队设防。

帕里镇牧民已将牲畜转移,断绝了给养的入侵者被滞留在这里。

190414日,荣赫鹏率领一支拥有400支来复枪、两门炮、两挺机枪装备的英军,占领堆纳并继续进军,集中在堆纳嘎吾一带的藏军约200人出来阻拦。112日至27日,拉丁色、朗色林、吉普代本和三大寺代表两次向荣赫鹏表态,要求英军撤回亚东再进行谈判,都遭到无礼拒绝。

正当藏军修筑工事,准备与入侵者决一死战时,裕钢等到了光绪的回音:“切勿动手,等驻藏大臣与英方议和。”光绪提到的驻藏大臣,是前去接替裕钢的有泰,升泰的弟弟。

一场暴风雪突至,气温急剧下降,英军上校麦克唐纳反对继续前进,荣赫鹏则不同意撤退。于是两人兵分两路,麦克唐纳率一路人马返回亚东,荣赫鹏则留在了堆纳。严寒中,11名印度锡克族士兵被冻伤后患肺炎死去。

英军滞留堆纳期间,十三世达赖敦促加快制造枪支。然而,赶制出的枪支并不能替换下所有大刀长矛,因为数量太少了。

面对英军即将发动的大规模武装入侵及来自清廷的压力,噶厦政府内部存在主战与主和两种意见,在主战一方的强烈要求之下,噶厦不顾清廷“切勿动武,着驻藏大臣同英方议和”的命令,开始调动部队,部署抗英兵力,派出拉丁色和朗色林二代本率1000余人开赴抗英前线——喜马拉雅山第三峰脚下多庆湖西北的曲美雄谷一带阻止英军进犯,把原布防在江孜一带的防线移到堆纳北部的古鲁、尚木和曲美雄谷一线,争取主动出击。据一位参加过此次战役的老人加顿说:藏军使用的是土枪、大刀、“乌尔多”(牛毛制的抛石鞭,可将鸡蛋大小的石头甩l00-200米左右),穿白色氆氇服、戴礼帽、红布缠头,手举龙、虎、日、月旗,吹号角联络指挥。

英军一面提出“谈判”,一面对我方阵地进行侦察。他们以高价收买了两个锡金背夫,装扮成牧人潜入我防区嘎拉一带,被抓获一人,另一人逃走,向英军报告了藏军在曲美雄谷和多庆一     带的防务。

19043月,英军已经集中齐备进军江孜的军火物资。321日,由带兵返回堆纳的麦克唐纳和荣赫鹏率领的9个大队英军共l000多人带着4门大炮、马克沁机枪、来复枪,准备向嘎吾一带发起攻击。由于得知曲美雄谷以北纵深地带尚有藏兵和民兵布防,故不敢贸然进攻。

1904331日,从严寒中苏醒的英军推进到曲美雄谷。此时,由前线指挥拉丁色、朗赛林代本指挥的千余人藏军队形密集,守在曲美雄谷平原一座石墙之后。英军无法看清藏军人员队列的确切位置,藏军在布防上已颇占优势。虽然此时的英军携带两门10磅大炮,两门7磅大炮和两挺马克沁机枪,而藏军只装配了土枪刀剑,但1000余人的英军被地形牵制,不敢轻易冒进。此时的藏军若主动出击,本颇有胜算。可藏军大部是从日喀则等地乡村征调的,无论军官还是士兵,无一人受过近代的军事训练。大家并不清楚何为“大不列颠”,更不清楚世界上最先进武器的底细,还要遵守来自清政府及拉萨不许开第一枪的命令,奇异地与豺狼保持君子姿态。因此当侵略军靠近之时,1500名本占地利优势的藏军,竟只是静静地隐蔽在石墙之后,并没有主动出击。

双方僵持片刻后,荣赫鹏因忌惮藏军地形优势,主动提出进行谈判。朗赛林代本同意谈判,并亲自策马来到荣赫鹏之前,告诉他藏军无意打仗,但是奉拉萨的严令,一定要在曲美雄谷挡住英军,并强烈要求英军撤至亚东。

这时,狡诈的英军指挥官荣赫鹏,装出一副诚恳谦卑的姿态,向朗赛林代提出:“既然要议和,为表示诚意,我军先将子弹退出枪膛,也要求贵军指挥官下令将火枪的点火绳熄灭!

藏军们无一人知道,当时英军所配备的马克沁机枪,已经达到了半自动水平。这种机枪,能够利用发射前一颗枪弹所产生的后坐力,自动上膛下一刻子弹,实现多子弹连发。而藏军的火绳枪的火绳一旦熄灭,需要数分钟的时间才能重新点燃。

在两军阵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,朗赛林代本却被英国侵略者蒙蔽了,他即刻下令藏军熄灭火枪的火绳。等到藏军按照命令把火绳真的熄灭之后,荣赫鹏冷冷地对朗赛林代本说:“英军今天是一定要向江孜前进的,现在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回去准备缴械。一刻钟后,英军就要前进了”。在这个关头,英军的几门大炮已经在藏军阵前数百米处架好,马克沁机枪已经对准了数十米外的石墙,一些英军已经从两侧绕过石墙爬上两边的小山,到了藏军的掩体旁边和侧后。

此时的荣赫鹏,看着熄灭火绳枪的藏军,再看看马克沁机枪和大炮,已经明白自己胜券在握了。事已至此,本不必大开杀戒。可在荣赫鹏阴险的心中,却另有算盘。他打算利用这次机会,不仅在军事上战胜藏人,而且要在精神上彻底压倒对手。

谈判未果,朗赛林代本愤怒地返回石墙阵地,但有碍拉萨命令依然不敢开枪。两军僵持之下,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。十五分钟后,麦克唐纳转身与荣赫鹏商量了几句,旋即下令英军对藏军实行缴械。缴械无疑是对任何一个军队极大的侮辱,带领藏军的朗赛林代本见状大怒。

忽然,一声枪响划破了长空,1名英军在抢拉丁色代本随员的枪时,被拉丁色代本击毙。场面立即失控。英军立即将藏军谈判代表拉丁色代本、朗色林代本、班禅代表苏康努、汝本康萨即三大寺的一名代表击毙。站在远处的拉丁色的仆人占堆一见主人中弹倒地,大吼一声“我们的人被杀了!”拔刀冲过去,当场杀死英军十余人,自己也壮烈牺牲。英军几乎在刹那之间将马克沁机枪子弹上膛,近距离内朝着藏军射击,一时间,枪声大作。手持大刀长矛的藏军士兵纷纷跃身而起,与敌人拼杀。然而使用火绳枪的藏军,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重新点燃火绳枪向敌人开枪了。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近距离对战,藏军不曾预料到,也注定难以抵御。

用大刀长矛与敌人搏斗的藏军血肉之躯,一个接一个中弹倒下,石墙背后的藏军慢慢向后退去。英国士兵一边继续射击,一边迅速从两面包抄。就在这时,英军炮兵也奉命开火了。一颗颗炮弹在后退的藏军中炸开,机枪的子弹像是暴雨一样向着藏军倾泻。

曲美雄谷的草原,在短短的数分钟之内,变成了藏区大地千年未曾听闻过的人间炼狱。那是雪域高原旷古未有的魔鬼的嚎叫。仅仅几分钟, 600多位藏族勇士 ,为了保卫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,长眠在雪山脚下。

这场大屠杀藏族军民死伤惨重,鲜血染红了曲美雄谷泉水。英军又乘机攻占古鲁,追杀藏军数百人。据统计,曲美雄谷一役藏军共有1400多人牺牲,仅380人逃出。

曲美雄谷大屠杀,充斥着阴谋和人性的阴暗面,以及武器水平不均带来的死亡和屈辱。

一位年轻的英国机枪手哈多,在331日当晚写给母亲的信中说:

“这场屠杀太令人恶心了。尽管将军命令尽可能地扩大战果,我还是停止了射击。”

“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向任何一个走开的人射击,那场面太惨了。”

“他们那缓步的逃遁令人不寒而栗,毛骨悚然。”

荣赫鹏在其所著的《印度与西藏》一书中写道:(英军奉命开火)数秒钟后,“我之来复枪与大炮已将乌合之众扫射无余。拉萨将军(即拉丁色代本)本人开始时即经杀死,数分钟后,全部工作告竣,平原遍处皆藏人尸首。”

据曲美雄谷之战次日麦克唐纳写给蔻松的机密报告,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几分钟。在这几分钟时间里,英军发射了50发榴散弹,每挺马克沁机枪打了700发子弹,1400发子弹只够两挺机枪持续设计90秒钟,步枪发射了14351发子弹。

胜负已定,死伤已无法更改。而这场战争本身,也已成为惨痛的历史。不管过了多少个寒暑,我们依然能从历史记录的死亡和鲜血中,看到人类战争的残酷。

今天,在曲美雄谷茫茫平原上,巍然矗立着曲美雄谷抗英纪念碑。曲美雄谷纪念碑无疑是一件文物,但或许这个记载着千余藏族勇士献血和生命流逝的石碑,并不仅仅拥有作为“物”的价值,他能够让所有的后人看到这里曾经发生的惨祸。而历史本身的真正意义,正在于让后人,不要忘记过去。

曲美雄谷石碑碑文如下:

曲美雄谷,扼亚东至江孜之关隘;百年之前,中华积弱,大清风雨飘摇,边疆强敌环伺。公元1904331日,英人乘清朝无力西顾,兵掠亚东,递侵江孜,在此遇1400余守关藏族军民抗击。英人屡攻不克,谋骗以逞,疯狂杀我藏族同胞;千余军民英勇不屈,罹难疆场,气贯长虹。树碑铭文,以昭后世!